蕎麥花開蜂蜜甜
奔騰的瀾滄江在這峽谷中撞擊回旋,嘩,嘩嘩嘩,嗚,嗚,嗚嗚嗚,夜夜嘶吼不停歇,陪伴著羊圈嶺崗的一代,一代,又一代山民,汗珠凝土,草食茍活,哀苦度日,終于,小灣電站庫區(qū)開始蓄水,讓這里有了百里高原平湖的美景,也終于讓這哀嚎了千萬年的瀾滄江歸于了平靜,山寨的日子也似乎就少了些凄苦,漸漸地,有了些輕松的快樂,滿山的蕎麥星星點(diǎn)點(diǎn)綻放著花朵,山風(fēng)吹過,漫山遍野淡淡清甜!
空寂的深夜里,靜謐的瀾滄江依然回旋著凄冷的風(fēng)。屬蛇的楊印寬眼見著就跨過了五十知天命之年。月下,江坡上,牛圈房里,給牛添了夜草,楊印寬雙手裹袖,舉頭望著一輪圓月,淚水啪嗒啪嗒的就滴落了下來。父母早年就面朝黃土背朝天的爬在這江坡上討生活,牽著弟兄三人,忍饑受凍,干著一切牛馬活,吃著一切牛馬能吃的草根樹皮,終還是落下一身傷病,凄凄涼涼的走了,走了,也就解脫了!大哥學(xué)了些草醫(yī),三十年前到幾里外的寨子里做了寡婦的接腳女婿,一輩子受苦忍氣,苦吃苦做,今年夏天,也走了,解脫了!二哥讀了幾年書,到城里石油公司參加了工作,回鄉(xiāng)娶了賢惠的妻,生了兩個(gè)可愛的女兒,卻一輩子省吃儉用,忙著與坍塌的大山賽跑,一回又一回的蓋著房子,一回又一回的被坍塌的大山拉垮了房子,終于,國企改制下了崗,也就在又一次搬家蓋房時(shí),下完水泥大磚,倒地就走了,走了,就解脫了!是??!在這凄苦的大山里,死了,就是走了,走了,就是解脫了!受苦,受活??!
十五六歲起,楊印寬就背著鋪蓋卷開始了四處賣工討生活。雖然一臉白凈紅潤,子子弟弟,但有什么用呢?窮,一代又一代壓得人喘不過氣??!吃苦,一代又一代都能吃苦,吃得再重再累的苦活,更吃得再澀再苦的草根樹皮,但日子總像那嗚咽的江水,沒個(gè)輕快的時(shí)日。當(dāng)然,這凄苦中有父母的呵護(hù),盡管這呵護(hù)只有最多一個(gè)燒飯團(tuán),或是一件新蓑衣,但楊印寬牢牢記得,自己這悲苦的人生里,曾有著父母和哥哥無盡的愛!
挑糞挖地,砍柴打碑,江邊的石頭很多,羊圈嶺崗的麻布石很有名氣,楊印寬只要有活路,從不挑挑揀揀。山里的人,能苦個(gè)吃飯?zhí)幘椭x天洗地了,可從不敢挑挑揀揀。炸石頭,轟隆隆幾聲響,楊印寬倒在了血泊中,醒來,兩個(gè)指頭早飛了!卻撿了一條命,繼續(xù)受苦受罪!
成家才能傳宗接代。楊印寬一心想著苦吃苦做,一定要成個(gè)家??蛇@深重的貧窮,這貧窮的深重,誰又敢嫁呢?!現(xiàn)在,手指頭沒了兩個(gè),就更別想了!從此,楊印寬便斷絕了娶妻生子的念頭。一個(gè)人苦吃苦做,苦做苦吃!
世上最親的兩個(gè)哥哥走了,自己也斷絕了娶妻生子的念頭,剩下的指望,就全在嫂嫂和侄兒侄女身上了。
楊印寬有活路就七村八寨的幫人挖地挑糞,沒活路就扛著鋤頭一年四季的在田地里盤種,種下蕎麥種下玉米種下豌豆,收回來,就給侄兒侄女送去。疼來病來就硬扛,從不舍得買藥,更別說打針了!楊印寬一心就想,讓侄兒侄女這一輩別再凄苦別再受窮,別再受罪!
小灣電站蓄水了,羊圈嶺崗腳下嗚咽了千百年的滄江水鴉雀無聲了!水泥路也修進(jìn)這昌寧漭水明華村大江邊來了!
羊圈嶺崗的年輕人都廣東深圳的打工去了,能去的都去了!楊印寬老了,出不了遠(yuǎn)門了。他把一生的積蓄給了侄兒,給了侄女,送他們到了縣城車站,送他們坐上了到外省打工的客車。臨別,楊印寬一臉淚水,但除了交代又交代好好做人這一句話外,什么也說不出來。
山風(fēng)在月夜里呼呼卷著寒冷襲來,楊印寬在牛圈的樓子上燃起了熊熊的火塘,獨(dú)自板著手指算著侄兒侄女歸來的日子。淚水不知不覺又打濕了臉龐。
蕎麥花開了,漫山遍野都是風(fēng)中的清甜。侄兒侄女陸續(xù)回來了,穿著時(shí)髦的衣服,侄女還帶回了外地的男朋友,一家人說說笑笑,陽光燦爛!
羊圈嶺崗的日子變了!變得活泛了!楊印寬的侄兒侄女走進(jìn)了外面精彩的世界,帶回了紅紅的票子,更帶回了無盡的希望!
楊印寬想,這悲鳴的瀾滄江不哭了,這昌寧漭水明華村羊圈嶺崗的日子好起來了!放眼望去,滿山蕎麥星星點(diǎn)點(diǎn)開滿了花!
楊印寬的心里就亮堂起來了!
割下了蜂蜜,楊印寬搭了農(nóng)村客運(yùn)班車來到了縣城田園鎮(zhèn)人民政府,找到了在鎮(zhèn)里搞宣傳的二舅家的小老表。樂呵呵地說,這蜜甜著呢,是蕎花蜜。嘗一口,喲,可真甜!在鎮(zhèn)里搞宣傳的小老表一口吃下,甜蜜的眼淚就嘩嘩地落下了。
滿山蕎麥,花開燦爛?。ㄆ绽は椋?/p>
責(zé)任編輯:錢秀英 編輯:姜永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