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云鳳和她“穿越時空的活化石”
麻紡素有“國紡源頭萬年衣祖”之稱,較之以棉、絲、毛的使用要早五千多年。至西漢,麻紡技術已日臻成熟,麻紡精品成了豪門官宦不可或缺的消費品。隨之,麻紡技術與麻紡品沿著“絲綢之路”走向了世界。可誰也沒有想到,在紡織科技日新月異的今天,已傳承了幾個世紀看似已被現(xiàn)代文明拋棄了的這一絕活居然被楊柳鄉(xiāng)甘溝村的彝民姐妹一代又一代地傳承著。走進那里,仿佛飛躍時空,走入了另外一個世界……
一坡坡綠茶飄香送爽、一片片櫻桃如瑪瑙般鮮紅欲滴。走在隆陽區(qū)楊柳鄉(xiāng)甘溝村蜿蜒的山路上,處處蜂飛蝶舞,雞鳴犬吠。待走入村寨中,你這才會發(fā)現(xiàn)不知不覺已置身于一抹老式建筑的渦流中。猛抬頭,只見籬笆墻內(nèi)的屋宇如畫扇般一間間、一排排,沿著緩坡次遞而上。黃燦燦的玉米棒子墜滿了屋檐,燦若丹霞的干辣椒隨風搖曳,一個個大南瓜堆碼在院壩里,宛如一幅濃墨重彩的水粉畫。于斑斕的色彩中凝視一身麻紡裝的彝家漢子哼著山歌小調(diào)從山間歸來;在婀娜陰柔的歌聲中欣賞彝家小妹在山溪中漬麻浣洗。如若不是雞鴨鵝狗看到生人后的一陣狂吠與啼鳴,你或許真的以為,眼前的一切就是一幅畫。
毫無疑問,歷史悠久的麻紡還“活”在彝民的生產(chǎn)生活中。
就是這一天,筆者探訪了麻紡傳承人——周云鳳。
推開大門,首先映入眼簾的便是本文的主人翁:周云鳳,年近六旬的她置身于屋檐下的紡車與一堆待紡的麻料中,搖動的車輪、旋轉的錠子、嗡嗡嚶嚶的紡車聲讓人仿佛又回到了木蘭時代??粗鴦騼舻穆榫€從其拇指與食指間源源不斷地流出,在恍若隔世的驚訝中便不免生出許多好奇來。好奇之下,便又思量著要試試身手,于是,在求得主人翁的同意后,躍躍欲試的筆者迫不及待地走入了紡車中,怎奈手指格外地笨拙,思維也格外地遲鈍,在近乎一陣忙亂的操作中,麻料不是變成了線,而是變了粗細不一的繩,并最終在筆者手中又成了一堆纏結不清的亂麻……
主人翁笑了,俯下身來仔細交待紡織技術要領,并手把手地進行傳授。幾番努力后,麻繩漸漸變細了,從拇指與食指間流出的麻線也像魔術師帽子里的彩綢一樣無窮盡地抽了出來??粗€穗子一層一層加大,成就感油然而生。與此同時,汗水不知不覺間浸滿了全身,腰也酸了,指也累了,先前的成就感瞬間沒了蹤影。原來,縱是這看似簡單的手藝與技巧也是需要百般的磨練才能真正掌握與成就的。
周云鳳告訴筆者,織麻織布是每一個彝家女都必須掌握的一門手藝,所以,如若不是特殊原因上不了紡車,她們一般從10歲左右就得上紡車學習直至成為熟練的紡手。
也許是麻紡曾經(jīng)點亮了人們的生活、滋潤著人們的歲月,恍惚間,筆者竟覺得那一件件麻織品有了生命和溫度。于是,筆者便想知道,麻又是怎樣從植物的皮囊中走入人們的生活的?
周云鳳指著房前屋后的一處處山?jīng)_告訴筆者,這一帶,很久很久以前就長滿了麻籽樹,收割后留下樹頭,每年就會自然生長。成熟后,剝其皮掛曬三兩天,晚間不收回,經(jīng)日光與雨露的浸潤,麻色就會變得白白凈凈,質(zhì)地也會變得更加柔軟。說到麻的制作工序時,這個斗大的字不識半個的彝家婦女就好比在說自家的孩子,飽經(jīng)滄桑的臉上頓時神采飛揚:“撕麻時,要膽大心細還要有耐性哦……這績麻嘛,便是將撕碎后的麻卷成一縷縷,捻成細小的麻紗……織麻時,先牽線再穿杼……織布時,經(jīng)線分上下兩組,通過左右腳交替踩踏板,帶動兩組經(jīng)線上下交錯,中間穿入緯線,并用木梳打緊,就這樣,在經(jīng)線、緯線的交替中,麻布慢慢成型……”她邊說邊比劃,儼然一位穿越時空的導游,瞬間就將筆者一行帶入了男耕女織的遠古社會中。
是的,取自于自然的麻樹皮,在這道道工序中,被捻成了麻線、進而變成了麻紡品,這看似厚重粗硬的麻,融入了多少女子的青春紅顏、落滿了多少深情的目光,凝結了多少雙巧手的智慧和夜夜辛勞!難怪每當提及麻紡,當?shù)乩先硕紭O其懷念地說,麻真是我們生活的好幫手。麻布褂子,涼爽,容易吸汗,干活時汗水一身,風一吹,就干了。麻布口袋,谷子不會粘在布袋上,遇到雨天,布袋也不會吸水,輕便耐用。長年穿麻鞋,腳不會得風濕……
據(jù)了解,麻在彝寨中還有其特別的用途:姑娘會將麻衣贈送給意中人,作為定情之物,小伙子則以能穿上麻衣走親訪友而感到自豪和榮耀。顯然,在彝家人的生命中,麻已成為其勞動生活中不可或缺的用品和象征物,從古至今。
歲月的風不知不覺吹到了當下,麻籽樹又稱大麻,屬于違禁品,隨之一片片挺立山間的麻籽樹瞬間倒伏,再加上麻紡品難以帶來明顯的經(jīng)濟效益,耗時費力不說且投入產(chǎn)出比相對較低,許多年輕人無法堅持下來。周云鳳告訴筆者,如今的甘溝村,只有一兩戶人家的手工織麻機還在運轉著,其余的織機都被當柴火燒了。而只有她始終對此不離不棄,并憑著幼時練就的過硬手藝一步步走出了大山、走上了熒屏與舞臺。在人們不再為一尺布票三尺三而苦惱的今天,在人們愈來愈注重穿衣打扮的今天,她的麻紡織品愈來愈受到人們的喜愛,而她也因此數(shù)度被邀請至端陽花市及中小學及至大學展示麻紡技藝,贏得觀眾的陣陣喝彩。從麻紡技術的興盛到蕭條再到恢復的發(fā)展歷程中,足以證明:只有民族的,才是世界的。麻紡已成為彝族文明的見證和信息傳達的媒介,展示了彝族的文化發(fā)展、歷史脈絡及文化精神。每每想到這些麻紡技藝宏遠的意義時,不禁讓人頓時心生崇敬。
責任編輯:錢秀英 編輯:段紹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