傈僳山寨的"撮基帕"——追記騰沖邊境傈僳族地區(qū)鄉(xiāng)鎮(zhèn)干部郭彩廷(二)
盡管郭彩廷已經走了好幾天了,但在輪馬、膽扎兩個社區(qū)的群眾,尤其是傈僳族同胞都不敢相信這個殘忍的事實。因為,在鄉(xiāng)親們的心里,郭彩廷是不折不扣的“撮基帕”(音譯,傈僳族語“好人”的意思)!他是不會輕易舍得離開他們的。
面對困難,他說:“又不怕!”
檳榔江是騰沖西部、中緬邊境的一條美麗的河流,聞名遐邇的“上樹魚”就產自這里。源自中緬邊境著名的狼牙山山系的眾多溪流,由北向南流經膽扎、輪馬兩個社區(qū)后交匯,形成檳榔江。
檳榔江水系發(fā)達,落差大,適合進行多級電力開發(fā)利用。2010年,市、縣開始籌備檳榔江水電站開發(fā)工作。
郭彩廷出生在輪馬社區(qū),熟悉檳榔江的一切。他從小耳濡目染,對傈僳族群眾的生活很熟悉,也自然學會了一些傈僳族語言,這為他后來與傈僳族群眾打交道提供了便利。尤其在被抽派到三岔河水庫征地拆遷過程中,他深刻感受到傈僳族語言的重要性,便在工作之余進一步學精傈僳族語言。這為他后期的工作開展打下了基礎。
為配合縣里的工作,猴橋鎮(zhèn)抽調了大量的人員參與到前期的拆遷安置工作中。由于是本地干部,出生在淹沒區(qū),熟悉當地情況,又會說傈僳族語言,班子很信任他。在抽派人員時,黨委班子第一時間想到的第一個人就是郭彩廷。
被抽派出來協(xié)助縣里工作的郭彩廷,成為副鎮(zhèn)長尹常樂的得力“靠山”和干將。說“靠山”,是因為他比組長熟悉情況;說干將,是因為他讓人放心,還總沖在最前面。
說到拆遷,“挖祖墳”“砍樹木”“拆房子”等幾個不好聽的字眼是無法繞開的,被稱為“農村工作最難的三件套”。從抽調到三岔河水庫工作開始,尹常樂和郭彩廷這個組就無條件領受了這“三件套”,沒有說一個“不”字。多少人勸他回避,可是他說:“我的條件最有利于工作,為什么要回避呢?再說了,我又不多占一分。”
尹常樂說:“工作組的主要任務是負責水庫淹沒區(qū)的墳墓搬遷,施工占用道路及安置點征地,地上附著物清理等工作。鎮(zhèn)里成立了遷墳砍樹小組,我擔任組長。老百姓觀念陳舊,不理解郭彩廷的工作,不愿搬遷亡故親人的墳墓,他經常被辱罵,有的還連罵帶諷刺地問他‘怎么不去遷你家的祖墳’。”
一開始,工作很難推進,但郭彩廷對安排的工作,總是回應那句口頭禪:“又不怕!”他用近兩年時間,按程序遷出1040多冢墳。
在三岔河遷墳過程中,從棺木制作到找挖機,再到拍照存檔,他都一絲不茍。在工作最難做的麻栗壩,郭彩廷家是搬遷戶,他二話不說帶頭搬遷。帶頭作用很顯著,整個搬遷過程中,沒有哪個村民來找過,或者說哪里不對。郭彩廷的車里隨時放著一個包,里面有印泥和各種表冊,整個就是一個移動的辦公室,隨時隨地服務搬遷群眾。
有一冢墳的后人在臺灣、緬甸等地。郭彩廷得知情況后,打電話給他在緬甸的親戚,幫忙打聽墳主的親人。一段時間內沒有消息,他就總是打電話給緬甸親戚,親戚都有點煩他了,說你就這樣天天問天天問,我們去幫你打聽也需要時間呀。20多天后,終于找到了墳主的后人。
在淹沒區(qū)拆除過程中,有14冢墳由于前期勘查存在失誤、缺陷,這些墳直到被淹沒了才發(fā)現(xiàn)。群眾反映后,這14冢墳的搬遷工作自然落到了后期開展工作的郭彩廷身上。
在14冢墳中,有一冢是屬于孫家壩一位老師家的。他們一家都不同意搬遷在水下泡著的墳,還提出了許多要求。后來,還是郭彩廷反復做工作,最終同意了。在搬遷這些墳的時候,郭彩廷每次都是帶著人劃著船進出,直到把14冢墳都遷走了,他才長長地舒了口氣。
遷墳工作涉及面廣,資金流量大,而且分散,郭彩廷處處都都要考慮周全,既讓群眾不吃虧,也不讓政府超預算。遷墳工作的政策性很強,要求現(xiàn)金支付。后來通過資金稽查,淹沒區(qū)涉及搬遷墳墓400多冢,資金30多萬元。遷墳結束后,通過調查花名冊、主人、社區(qū)和村組三級簽字蓋章等措施,遷墳工作沒有留下任何后遺癥,也無一錯漏。
“樹難砍,就先砍我家的!”
一開始清除庫區(qū)附著物期間,根據政策,對地面附著物處房屋以外都不補錢,零星樹木也不補錢。為此,靠山吃山、種樹吃樹的傈僳族群眾很不配合,抵觸情緒很大。由于群眾不理解不支持,這對郭彩廷的工作影響很大,工作推進很慢。
面對困難,郭彩廷并沒有退縮,靠著他的人際關系、人品和韌勁,鍥而不舍一點一點地來做。他不分晝夜,一遍遍走進農戶家,跟群眾反復溝通,不斷做工作,群眾最終都一一簽了字。
安置點需要砍伐膽扎社區(qū)余福家的樹,余福死活不同意。后來郭彩廷和同事買了一件啤酒到余福家。郭彩廷知道余福家是媳婦做主,通過與余福家媳婦用傈僳族語言拉家常、吃酒,并不斷給余福媳婦講政策,并承諾他家砍了樹后會安排工人把樹劈成柴,并把柴碼好。最終,余福媳婦被打動了,終于答應簽字。
為了按時完成蓄水任務,趕在蓄水前遷完淹沒區(qū)的墳和砍完淹沒區(qū)的樹木,但砍樹涉及的界限糾紛很多,大家都去爭,工作很難做。
郭彩廷家就在淹沒區(qū),山林很多,但小輩子分家時沒有把山林分清楚。其他同志在做郭彩廷家族間的工作時,遇到了很大阻力,都在看著郭彩廷會怎么辦。郭彩廷知道情況后,義無反顧地說:“我和你們一起去,先砍我家的。后邊的事情我來料理。”
話說得很響,樹也砍得很快,但他也因此“得罪”了自己的家人,被狠狠罵了一頓,但他默默受著,一副“任憑處置”的樣子。
2011年,在實物指標調查中,輪馬社區(qū)群眾對山地面積核實有爭議,矛盾很多,具體涉及3個村民小組250多戶人家。當時,保山市政府派人來解決過但效果不大。2015年清明期間,郭彩廷主動申請去化解這起矛盾糾紛。他前后用了3個月的時間,到群眾家中和他們吃酒、拉家常,不厭其煩跟群眾講明厲害關系,最終解決了這些矛盾。
在征地過程中,輪馬社區(qū)小松坡村民王根寬家虛報桂花樹數量被村民舉報。郭彩廷對此進行了仔細調查,得知王根寬家只有8棵成樹桂花樹,其余一些都是小樹,達不到補償標準(當時規(guī)定,成數每棵補償500元,小樹每棵補償50元)。郭彩廷調查得出結論,桂花樹數量和大小都遠遠達不到500棵。郭彩廷告訴王根寬,虛報數目、套取國家移民資金是違法行為,希望正確對待。最終王根寬放棄了不該得的那部分補償資金。
王根寬家的事情得到解決后,給關注著這件事的群眾有了一個滿意的交代,也給了上級了一個滿意答復。此后,大家一遇到“疑難雜癥”,就更喜歡找郭彩廷。
在對一處實物指標進行調查時,原來上報的數量有64萬株林木。按照標準,每戶的果木太多就只能按畝積來算,最后核實下來,只認可32萬株來進行兌現(xiàn)。當時,指揮部動員了全部力量去做工作,但還是有很大一部分村民不認可。后來,剩下的工作全留給了尹常樂和郭彩廷來處理,最終也都妥善得到解決。
三岔河水庫淹沒區(qū)蓄水前要進行地面附著物燒除工作。膽扎社區(qū)大橫山參加燒除工作的村民一時疏忽導致山火燒到了附近的森林。見狀后,郭彩廷立馬帶人去撲火。因為風向不定,火勢很大,為了盡快撲滅山火,郭彩廷沖在最前面,奮力撲救。結果,他的頭發(fā)、眉毛都被火燒糊了。
后來,郭彩廷解釋說,他帶著十幾號人拼命撲火,假如火勢沒被控制住,將牽連附近近5000畝的森林,要多少錢來賠付給村民都不知道,政府哪來那么多錢。
“他是一本有五個章節(jié)的書”
說起郭彩廷在砍樹遷墳過程中的工作,鎮(zhèn)安全生產工作負責人蔡紹云說:“郭彩廷工作認真負責,在移民工作中善于做群眾工作,涉及他家的搬遷,他積極帶頭搬。他是一本書,有五個章節(jié):工作熱情辦法多、耐心溝通有韌勁、凡事在前親歷親為、盡職盡責不推諉、干凈做事重自律。”
有人說,郭彩廷是一個愛“跑”好動的人,一有空經常跑到群眾中去,收到群眾訴求又跑到鎮(zhèn)上和有關部門為群眾跑腿,協(xié)調解決問題。
“指揮部人很多,平時都是個人跑一岔,難得集在一起。郭彩廷就抓住每天吃飯的時間,手里捧著飯,不停地跑去找下村組的同事了解情況。什么哪家的墳照片怕了沒有呀,哪家的樹補償款到位了嗎,又或者是請同事下去的時候順便幫把辦好的東西交給群眾呀,等等。整個吃飯的過程都不見他好好坐著吃過一頓。”騰沖市移民局原黨組書記邵維榮回憶說。
三岔河小組有40多戶人家,郭彩廷每家必到,每戶至少去了5次以上,有些家他甚至去了10多次。他會傈僳族語言,跟群眾講起道理來,傈僳族群眾更容易接受。
在移民搬遷建設過程中,有一段進村道路因為界限糾紛遲遲動工不了。最后,郭彩廷了解到是因為自己弟兄之間土地分割存在爭議而無法開展工作。于是,他主動讓出了屬于自己的那一份土地后,工程得以順利施工。
近幾年,每年過年郭彩廷都去村里的貧困戶家中走訪慰問,看望貧困戶老人,自己掏錢給貧困戶老人。一次到膽扎孫家壩開展脫貧工作時,遇到了一個孤寡老人,他不聲不響掏給了老人200塊錢。
郭彩廷在工作之余,總樂意幫群眾代辦一些事情。記者在他的辦公室抽屜里,找到了許多表冊、證件。“他每次回鎮(zhèn)里,都會幫輪馬的群眾去辦事,辦完了,又一家一家地去回復,做到事事有落實,件件有回音。”同事這樣說。
采訪時,騰沖移民搬遷安置辦公室主任科員李家賢說,和郭彩廷開展三岔河移民工作共事6年,是自己38年工作以來帶領過的或相處過的眾多同事中一個真正的好人,優(yōu)秀能干,踏實,是一個優(yōu)秀的基層工作人員。安排給他工作,從來沒說過一個“不”字,沒有說不會、不做、干不了的,領取任務后認認真真做,有時候還會給領導出主意,想辦法。
李家賢最大的感受是,郭彩廷人品好,對人對事,誠心誠意,幫別人做事,不提要求也不要任何回報。老百姓對他的認可是最高的。
有同樣感受的,還有移民搬遷辦公室主任科員寶富裕。他說,彩廷本身是移民戶,也是輪馬人,他本身可以申請回避不參與這個項目。但在整個工作過程中,他是進得最早,直到犧牲都還沒有撤出來的一位同志,很多掃尾的事情他都一直在做著。
2018年,孫家壩發(fā)大水,村莊被淹,郭彩廷第一時間發(fā)信息把情況報上來,事情得以妥善處理。
在小微企業(yè)搬遷補償中,有31戶補償標準中途調整,提高了標準。對此,周圍的群眾很抵觸,因為他們的補償標準低于調整后的小微企業(yè)的補償標準。這件事情,后來也是郭彩廷數次下去處理,多次聽取幾方面的意見后,提出了若干建議,為最終確定補償標準提供了很好的參考。
在移民搬遷過程中,郭彩廷常常坐在挖機的箱子上升到群眾家房頂幫忙下瓦,疑難險重的事情他都沖在了第一線。
郭彩廷在和傈僳族群眾打交道的過程中,把他們當朋友,當親人,最終成為大家心中的“撮基帕”。
輪馬村村主任余廷東告訴記者:“2002年,當時讀了高一便輟學回家的我接到了郭老師的電話。他問我,能不能到學校去,幫他媳婦代一段時間的課。因為他媳婦要去進修考試,為轉為正式教師做準備。我當時有些遲疑,他就鼓勵我說不怕,有什么困難他隨時會幫我解決。結果,這課一代就代了7年。代課期間,我們的交接就很深,他鼓勵我好好代課。上課前要備課,我不知道怎么備,郭老師就手把手教我備課。后來,村鎮(zhèn)領導叫我來村委會搞計劃生育宣傳員。在村里工作,經常聽起傈僳族群眾講郭老師很熱情,到鎮(zhèn)政府辦事、開證明等他都很愿意幫忙。”
都說,群眾利益無小事。直至去世,郭彩廷所做的,都是一些小事、普通事,沒有轟轟烈烈的壯舉;但這些小事都與群眾的利益有關,關乎著基層干部在群眾中的形象和認可度。也正是這些小事、普通事,讓普通群眾記住了他。
本報記者 黃寶洲 胡 瑞 特約記者 段紹飛
責任編輯:錢秀英 編輯:段紹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