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黎貢山守猿人 ——記“桃花源巡護員獎”獲得者蔡芝洪
高黎貢山是生物多樣性保護最具有全球意義的關鍵區(qū)域,以棲息著天行長臂猿、白尾稍虹雉、大樹杜鵑等特有或珍稀物種聞名遐邇。1983年,高黎貢山自然保護區(qū)成立,保護范圍覆蓋高黎貢山中南段(保山市騰沖市、隆陽區(qū)和怒江州瀘水市)。1986年成為國家級自然保護區(qū)。高黎貢山中南段管轄范圍81443公頃,共有護林員262名。2019年榮獲“桃花源巡護員獎”的獲獎者蔡芝洪就是其中的一員。
蔡芝洪,俗稱蔡叔,高黎貢山隆陽分局最資深護林員,一個把護林工作當作自己使命的人,科研基地就是他的家,在工作中他能精確判辨各種動物活動痕跡,熟知絕大多數(shù)植物樹種,勤勞樸實,沒有半點馬虎,他就是一個工作生活中都善于思考和總結的人,經(jīng)過高黎貢山這所“大學”的熏陶和他不懈的努力,他被譽為高黎貢山的“教授”和“活地圖”。
在傈僳族的古老傳說里,大山里的“黑猴”(高黎貢白眉長臂猿)是開天辟地的創(chuàng)世祖先,而出生在傈僳族家庭的蔡芝洪孩提時光也日日與猿鳴聲相伴。在野生動物保護意識尚未普及的年代,他也沒少跟著老輩人進山打獵,但狩獵“打公留母”、伐木“砍彎取直”的觀念深深地印在他的心里。1998年,應保護區(qū)的招募,蔡芝洪成為一名高黎貢山自然保護區(qū)保山段隆陽分局的護林員,他與大山的關系發(fā)生了根深蒂固的改變,從一名索取者變成了一位守護神。而這一守,就是20年!他常常連續(xù)數(shù)日,僅帶著一把柴刀、一包干糧在山里巡護,在茫茫林海里,只要他瞄一眼就能看出野生動物行走的通道。從蹄印的深淺、大小說出物種和體量;從葉片上留下的齒痕猜出是鼯鼠還是菲氏葉猴,更不用說從糞便中推斷食性,從叫聲分析性別和年齡,摸著地面的余溫,他就知道赤麂或野豬何時離開了睡巢。他成為高黎貢山科研團隊開展科研最有力的助手。
監(jiān)測霜背大鼯鼠,他能把鼯鼠安家的樹洞找到;監(jiān)測菲氏葉猴,他幾百米外就能辨別出猴群移動的方向;監(jiān)測植被物候,他能說出高黎貢山六種竹子的細微區(qū)別,各種喬木的花期果期,他參與測量的50個植被樣方,至今都在每月進行物候監(jiān)測。動植物學者、土壤微生物學者、地質隊、保護組織、電視臺等有關專家、訪客、媒體記者來到百花嶺,都要找他當向導。
跟他穿行在森林里,就仿佛是跟著一只能和山野對話的精靈,一花一木一鳥獸都是他的家人和摯友,他本能地不想讓這些美麗的生命受到一丁點兒傷害。
2011年,中山大學范朋飛教授的研究團隊開始在高黎貢山針對長臂猿和其他靈長類動物進行調查。直到兩年前,第一種由中國科學家研究并命名的類人猿——高黎貢白眉長臂猿(天行長臂猿)正式被學界認可、為公眾知曉。而在發(fā)現(xiàn)時,中國境內的野外種群數(shù)量已不足150只,高黎貢山也許是天行長臂猿最后的棲息之地。從最開始的簡易窩棚到羊圈改造的臨時住所,再到如今像模像樣的科研監(jiān)測基地,蔡芝洪陪著一批又一批科研人員,把荒山野嶺上這個被稱作“蕨葉坪”的小地方一步ー步地建成了研究和保護天行長臂猿的重地。在山里跟猿相伴的日子是乏味而充滿艱辛的,起初跟著鳴叫的線索翻越陡峭的山嶺,在溝谷中跋涉,從日出追到日落,只為一睹長臂猿的真容,為了做長期的行為學監(jiān)測,他和其他三名巡護員一直跟蹤至今,源源不斷地為行為生態(tài)學科研貢獻第一手數(shù)據(jù)。
長臂猿習慣化后,他們的工作并沒有變得輕松,清晨四點起床,劈柴做飯,在長臂猿過夜的樹下等待第一抹晨光升起。一天中,長臂猿跑到哪里,他們就要追到哪里,寸步不離,再高的坡都要爬,再陡的崖都要下,還要在枯葉和泥土之間尋覓長臂猿糞便的痕跡。雨季的時候,長臂猿的活動時間長達12個小時之久,在樹林中哪怕渾身都被雨水澆透了也要繼續(xù)堅持,這種全天候的行為觀察與記錄,讓科研人員得以透徹地了解天行長臂猿的食性、家庭、基因、發(fā)育和健康狀況,為這一極度瀕危的物種制定最切實可行的保護方案。
2016年4月19日下午,長臂猿突然快速地移動,蔡芝洪發(fā)現(xiàn),長臂猿一家并沒有向它們平常過夜樹的方向移動,而是往另一條不常去的路線移動。沒一會兒,山林里電閃雷鳴,暴風雨裹挾著山坡上的石頭形成一股強大的泥石流沖下山谷,大樹接二連三地被沖倒。幸好他和三只長臂猿所處的地理位置剛好在背風處,但長臂猿還是受到了驚嚇,很快就迎著狂風暴雨繼續(xù)移動。他踩著亂石跨過倒下的樹,深一腳淺一腳地跑,暴雨拍打在臉上,雨水和汗水模糊了雙眼;他一次次跌倒,扭傷了腳,又一次次掙扎著爬了起來。
突然,一只小長臂猿被大風從樹上吹到地上,蔡芝洪的心猛地一揪,長臂猿是從不下樹的,他強忍著劇烈的疼痛,快速地抱起了小長臂猿幫助它重新爬上樹,跟著父母繼續(xù)移動。眼看著前方的植物樣地里31棵樹只剩下2棵樹了,長臂猿此時也停在了一棵樹上,他這才停下了精疲力竭的腳步,背靠著一棵大樹,望了望樹頂?shù)拈L臂猿是否安全。
蔡芝洪抹了一把滿是泥漿的臉,看著手臂上劃出的一道道血痕,兩只早已被撕碎的褲腳露出的雙腿上早已是鮮血淋漓,而他卻咧開嘴笑了。后來他說,其實,是長臂猿救了他,它們敏銳地預知暴風雨將會來襲,所以才一直往背風方向走。天黑了,雨停了,看著三只長臂猿安然無恙,他也忘記了傷痛、忘記了寒冷和饑餓。
蔡芝洪守護的不僅僅是幾只天行長臂猿,而是蕨葉坪附近的整片森林。每個月25天的野外駐站工作,他承擔著科研向導與護林員的雙重職責,由于身在保護一線,山里有任何風吹草動都逃不過他的眼睛和耳朵。2016年2月12日下午,老蔡在巡護時隱約聽到槍聲,便立刻向百花嶺管理站匯報。隨后,站上立刻做好了通宵堵卡的準備,由他帶著兩名護林員背睡袋上山,目不轉睛地盯著可疑區(qū)域的動靜。當晚七點,眼尖的他在蕨葉坪溝板附近看到隱隱約約的手電筒光線,3人迅速下到溝里,埋伏起來,在寒冷的黑夜里守了四個多小時,終于擒獲了一名身背砍刀的盜獵者。他們向森林公安報案、備案之后,根據(jù)供詞,百花嶺站趁熱打鐵,開啟了一場深度巡護,共搜查到15個鐵夾,最后由于數(shù)量太多,許多捕獸夾只能就地破壞、掩埋。雖然護林員們清理得及時,但還是有個別動物不幸遇害,獲救時受傷處已感染腐爛,無法再回歸野外。盜獵者們在山里玩的這些小把戲根本逃不過蔡芝洪的火眼金睛,單是憑聲響,他就能推斷出幾公里之外有什么情況。2018年11月19日11∶38分,在野外放置紅外相機的蔡芝洪聽到竹坂方向有兩只攆山狗吠叫。約15分鐘之后,他眉頭一皺,估計是堵住一只野豬,立刻向百花嶺站匯報。1小時后,隨著犬吠聲漸遠,他又判斷盜獵者可能是為了掩蓋槍聲退到芒黑河邊了。從下午到天黑,蔡芝洪坐立不安,終于在晚上接到百花嶺站長的電話,得知擒獲了兩名盜獵者、兩支獵槍、三只攆山狗和一只被槍殺的小野豬,案情的所有細節(jié)都和他推斷得基本一致。由于他精準的情報和依據(jù)多年叢林經(jīng)驗的可靠分析,堵卡和抓捕的成功率大大提高。自2011年他負責的沙田組轄區(qū)被并入百花嶺管護站(曾屬于賽格管護站)以來,他參與查獲的偷捕盜獵案件共計十余起,涉及的野生動物有巨松鼠、霜背大鼯鼠、斑羚、短尾猴、野豬等。
對于巡護時遇到的進山村民,他都會苦口婆心地勸說和宣傳,說明防火期的要求、解釋保護區(qū)核心區(qū)的概念,讓村民們聽得明白,心甘情愿地配合保護區(qū)的工作。老蔡不會說什么豪言壯語,但他從事自然保護的初心卻使所有人由衷敬佩。
以蔡芝洪為代表的一線巡護人員正是高黎貢山自然保護區(qū)工作的基石。他們對這片山野的熱愛樸實而又真誠,他們的故事多得像天上的繁星,高黎貢的風在幫他們娓娓述說,高黎貢的鳥在徐徐傳唱。
在高黎貢山保山管護局81443公頃的管護區(qū)內,連續(xù)18年無重特大森林火災發(fā)生,森林覆蓋率從1983年的86.3%提升到現(xiàn)在的93.7%,野生動植物種群數(shù)量不斷增加,實現(xiàn)了守護綠水青山一次又一次的新突破。
“綠水青山就是金山銀山”。一代代護林員默默無聞的堅守和付出,只為那份沉甸甸的責任,一代代的護林員在生態(tài)文明建設中唱響出了人生無悔的時代贊歌,用青春和汗水描繪著共和國的壯麗山河。
責任編輯:錢秀英 編輯:錢秀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