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跡尋蹤 永昌道的文化莖脈
摩崖石刻
江頂寺的牌坊
石馬山古道馬蹄窩 本版圖片由范南丹攝
從秦開五尺道始,由古蜀商人開辟的民間秘密商道就逐步進入官方的視野。公元前135年和公元前126年,漢武帝兩度大規(guī)模開鑿西南夷道,特別是第二次,即公元前126年派漢大賦名士司馬相如開通了靈關(guān)道,兩道并存并入了永昌道,一條面向南亞、東南亞的通商大道由此誕生。隨著東漢永平十二年(公元69年)永昌郡的設(shè)立,古永昌——南方絲綢之路上大漢版圖的最后一個國內(nèi)的大型商品集散地和中轉(zhuǎn)站亮相,讓永昌道的道路文明和商業(yè)文明輝煌了兩千年。本期古跡尋蹤,讓我們走進——
有學者認為,古代的永昌道應(yīng)該包括永昌郡的大部分范圍。永昌郡東西三千里,南北四千六百里。永昌道直線上應(yīng)該從五尺道的末端到伊洛瓦底江以東的廣闊區(qū)域。只是后來因為行政區(qū)劃的變化,人們將大理永平一段稱為博南道,霽虹橋以西稱為永昌道。
全長2000公里的“西南絲綢之路”國內(nèi)段從四川成都出發(fā),所經(jīng)之地全是高山峽谷,激流險灘。這條中國西南面向南亞、東南亞進行貿(mào)易、文化交流的主要通道,橫穿了岷江、金沙江、瀾滄江、怒江等幾大水系,翻越了大小涼山、博南山、高黎貢山等幾大山脈,文化帶也不斷從中原文化向邊地少數(shù)民族文化及異域文化過渡,馬幫在來往跋涉的過程中,使各種文化不斷交流融合,讓古道中處于樞紐地位的古永昌的經(jīng)濟文化形態(tài)受到重大影響。
時至今日,當寫滿傳奇的古道被現(xiàn)代高速公路取代的時候,蹄印深深、苔痕累累的古道成為一種獨特的文化遺跡存留在我們的視線中。古道文化衍生出的馬幫文化、驛站文化、橋梁文化、建筑文化、宗教文化、摩崖石刻等諸多文化在保山旅游文化中占據(jù)重要地位,特別在一帶一路構(gòu)想實施的過程中,這種文化精髓將成為與經(jīng)濟開放相輔相成的內(nèi)驅(qū)力??梢哉f,沒有古代的南方絲綢貿(mào)易之路,就沒有今天的面向南亞、東南亞開放的藍本。
大理—保山,“覺路遙遠”的文化符號
古代馬幫從五尺道或者靈關(guān)道進入大理,離永昌城郡城或者府城就越來越近了。想想這個“金銀寶貨之地”的繁華,客商們?nèi)滩蛔【托那槭鏁?。只是且慢,還有一座山和一個天險要過——博南山和瀾滄江。
在馬幫時代,翻博南山要一天時間。博南山既為花橋至杉陽的必經(jīng)之路,其艱險是必然的。水經(jīng)注曰:永昌郡有瀾滄水,出西南博南縣,漢明帝永平十二年置。博南,山名也,縣以名之。其水東北流,經(jīng)博南山。漢武帝時,通博南山道,渡瀾滄津,土地絕遠,行者苦之,歌曰:“漢德廣,開不賓。度博南,越蘭津。渡瀾滄,為他人。”
到達杉陽,在巖洞村如詩如畫的田野中攀爬至江頂寺,就到了永平與保山的分界線。山頂?shù)倪@個牌坊,正面是“覺路遙(遠)”,背面是“蘭關(guān)聳(峙)”,只是在風雨剝蝕中,“遠”和“峙”已然殘缺,但絲毫不影響牌坊成為一個經(jīng)典的文化符號。
在艱辛艱險的馬幫時代,也許行程太過遙遠,所以行路之人,才在這滄江之頂,立了這個牌坊,以抒在這聳峙的蘭津關(guān)卡覺得道路遙遠的感慨。
保山—騰沖,高黎貢山的千年絕唱
南方絲綢之路從成都平原出發(fā),所經(jīng)之地全是高山峽谷,激流險灘。在永昌城修養(yǎng)補充了食物和體力,下一個目的地——騰沖。而高黎貢山,將會使多少跋涉在深山峽谷、雪地荒郊的趕馬人欲歸不能。
馬幫路上傳唱千年的“冬時欲歸來,高黎貢山雪;秋夏欲歸來,無奈穹賧熱;春時欲歸來,囊中絡(luò)賂絕”就是趕馬人的無奈和艱辛。
當然,翻高黎貢之前,先要翻越保山的西山梁子到達怒江。漢唐以前,馬幫入西山,始由板橋西莊上一碗水梁子,再沿二道橋、瓦房、汶上至勐古渡口上北齋公房。南昭永昌古城建成后,古道線路又基本沿仁壽門、磨坊溝、老鼠山、青崗壩、烏頭塘、大海壩、阿東魚塘、河灣、聯(lián)合至雙虹橋,上南齋公房。明清時期,古道又沿冷水箐、蒲縹、惠人橋、壩灣、磨盤石上蒲滿哨。
以南、北齋公房為界劃分高黎貢山的登山走向,是人們后來為了方便而采用的方式。事實上綿延數(shù)百公里、橫亙怒江之上的高黎貢山,古道的分布有北、中、南三條。北線為最早開辟的線路,馬幫或經(jīng)勐古渡、栗柴壩至北齋公房,或經(jīng)芒寬西亞村后的八籮田開始上高黎貢東坡,經(jīng)青木坡、灰坡、小松山、茶鋪、一碗水、北風坡、馬面關(guān)、北齋公房下山,再經(jīng)朝陽店、黃泥坎至山腳的黃家寨,最后入界頭。
北線路途遙遠,唐代以后馬幫逐漸開辟了中線,即現(xiàn)在稱之為南線的南齋公房線。從百花嶺往上經(jīng)二臺坡、大風包、崗房到達頂端的南齋公房,然后從雪沖埡口下山至撒馬壩、林家鋪子、江苴。
元明時代,官方又開辟了磨盤石、蒲滿哨、城門洞、太平鋪、竹笆鋪、大栗哨、龍江橋這一線路進入騰沖,之后入緬甸。據(jù)考證,徐霞客公元1639年翻越高黎貢山時,走的就是此道。以此為基礎(chǔ),清道光以后至民國初年,又開辟了惠人橋、香樹、紅木樹、象脖子、大風口、黃竹園、太平鋪一線,過江仍歸于龍江橋。
從地圖上看,南齋公房與北齋公房差不多均勻地分布在高黎貢山的左右兩端,后來人們習慣以南北齋公房為界分為南線和北線。
騰沖—密支那,叢林的太陽從蒼茫中升起
太陽永遠在叢林中升起,翡翠閃耀著誘人的光芒,伊洛瓦底江流淌著無邊的浩瀚……這是我每一次在絲綢古道行走時對密支那毫無目的的構(gòu)想。在以往的文章里,多次提到馬幫進騰沖,出緬甸,隱入茫茫叢林中的“夷方”。至于“夷方”是天堂還是地獄,就沒有交代了。在構(gòu)想中密支那只是一篇文章的終結(jié),似乎到了“出緬甸”,下文就該是一個遙遠的省略號。以至于我多次穿梭在雨霧籠罩中的緬北叢林,才覺得有關(guān)密支那的續(xù)集向我張開意韻朦朧的翅膀。
在《陽溫暾小引》里,“夷方”特指緬甸、泰國等東南亞一帶。明清以后,在騰沖和順,男人們無一例外地窮走夷方急走廠,“廠”則指緬甸北部的孟拱、帕敢、抹谷一帶的玉石、寶石礦山。到夷方做生意賺大錢,到玉石廠挖寶賭石一夜暴富,那是舊時代騰沖和順男人義無反顧的選擇。據(jù)密支那云南同鄉(xiāng)會的統(tǒng)計,約50年前,騰沖籍的旅緬華僑就有30萬人,加上已入緬籍的華人和華裔總數(shù)就超過40萬人。僅在密支那,目前市區(qū)的10萬人口中華人就占三分之一。
直至2007年6月,騰密路開通,騰密路成為絲綢新路的通商大道。2015年前后,好幾家中國大公司到緬北做替代種植,總面積達30多萬畝。
保山市駐密辦工作人員說,緬北密支那地區(qū)中緬農(nóng)業(yè)合作項目是“一帶一路”及中緬經(jīng)濟走廊建設(shè)的一部分,對于緬方而言,緬甸聯(lián)邦政府、克欽邦政府、地方政府均受益,增加了稅收、創(chuàng)造了就業(yè),活躍了地方經(jīng)濟,給當?shù)厝罕妿砹讼冗M的生產(chǎn)技術(shù)。2018年,克欽邦中緬農(nóng)業(yè)香蕉種植產(chǎn)業(yè)解決了緬甸2萬多人務(wù)工就業(yè),緬方獲得的關(guān)稅及地方稅收達到人民幣3000萬元左右。緬甸商務(wù)部、計劃經(jīng)濟部、克欽邦政府都表示支持雙方進行農(nóng)業(yè)合作。
2019年4月15日我在密支那的時候,正碰上在密支那做生意和種香蕉的中國人召開首屆密支那中國商會第一次會員大會籌備會,50多名會員中90%是種香蕉的,來自北京、浙江、廣東、海南等地,他們的共同目的就是資源共享、團結(jié)發(fā)展;同時成立基金會,出資資助孤兒及老弱病殘,希望能以自己微弱的星光為某一片孤寂點亮一盞心燈。
騰沖—八莫,中緬邊境一條隱秘的商道
較之于和順男人(乃至騰沖男人)走夷方的習慣線路騰沖—密支那線,騰沖—八莫線也是他們的重要選擇。
華僑稱八莫為新街,明朝屬孟密土司轄地,清代屬蠻莫土司轄地,為騰沖人、盈江人入緬經(jīng)商的重要驛站,明清以來就聚居了數(shù)萬閩廣江蜀的“居貨游藝者”“三宣六慰被攜者亦數(shù)萬”。近人張相時在《華僑中心之南洋》中說,“1835年,八莫共2000戶,華人占1200戶,人口一萬數(shù)千,云南人居其大半”。中國玉石商人很多云集八莫,他們將玉石運回騰沖加工,又將做好的手鐲、掛件等飾品返回緬甸銷售。2019年八莫人口3萬多,主要有撣、緬族和華僑、印僑。
八莫是緬北軍事要地,也是伊洛瓦底江向北航運的中段,水路南通曼德勒、仰光,北抵密支那、勐拱;公路北經(jīng)密支那抵達片馬和孫布拉邦。
從騰沖去八莫,有四條路可走。北線,往密支那方向——過了中緬六號界樁(即甘拜地),就是昔董,從昔董橫過去就是八莫。中線,往隴川章鳳方向,是騰沖人去八莫的首選線路,因為路途最短。只要到了章鳳,出去六公里左右就是洋人街。洋人街一半在中國,是章鳳口岸;一半在緬甸,是拉允口岸。有意思的是,洋人街中間有一棵大青樹,樹西是緬甸,樹東是中國。從拉允到八莫,只有80公里,2020年修通了二級公路。南線,從瑞麗出關(guān)到南坎、八莫。當然,這條線對騰沖人來說繞了一些,不是首選。相反,更多的人,選擇了更隱蔽的一條——洪崩河口岸。
洪崩河在哪里呢?最初我去洪崩河,其實是與拍鳥的朋友跟著定位導航去的,我并不清楚這里就是百年前通往緬甸八莫的馬幫要道。
騰沖—盈江—芒允—洪崩河—八莫這條線,對于今天的更多人來說實在過于隱秘,但它卻是百年前從滇西切入緬甸中部曼德勒極為重要的一條。過去,馬幫進入盈江壩,沿著浩浩蕩蕩的大盈江,經(jīng)過太平、芒允、雪梨村,就到了洪崩河口岸。
當我站在洪崩河山地俯瞰洪崩河口岸,它安靜地藏匿在蒼茫的綠色中,八莫地界的群山層層疊疊,狂野,荒涼,似乎藏匿著無數(shù)外人無法知曉的命運。
洪崩河口岸是芒允古鎮(zhèn)往八莫方向的國內(nèi)最后一站,也是兩岸邊民自由往來、自由貿(mào)易的地方。街子只有一條直街,看不到什么高大的建筑,街兩邊的商鋪多為鐵皮頂、石棉瓦頂?shù)牡桶课?,街面是水泥地,基本找不到過去作為古關(guān)(隘)口的滄桑感。百余戶商家分別從事飯店、客棧、超市、藥店、戶撒刀具、緬甸食品批發(fā)等與人們?nèi)粘I蠲懿豢煞值男袠I(yè)。做生意的老板,有福建的、騰沖的、盈江的、緬甸的,操著各自口音做著各自的生意。街子五天一趕,附近的石梯、大谷地等寨子的村民就會把家里該賣的都背到這里交易,再把需要的東西帶回去。買東西的人除了遠近幾十公里內(nèi)的村民、八莫的邊民,還有很多電站的工人及家屬。一個緬甸姑娘與她的奶奶來洪崩河五六年了,批發(fā)零售一些很便宜的食品和化妝品,她的愿望是能找到合適的人嫁在這邊。鋪子里的貨賣完了,她就搭摩托回八莫進一些過來,順便把這邊的日常用品帶回去賣。一來一往,就奔波在洪崩河與八莫40公里的山路上。
我曾與邊民一起踏過懸掛在洪崩河的竹橋,去到對面的小村,二三十戶人家,均是低矮的空心磚鐵皮頂房或是木板房,但愛美的女人都喜歡在門口種茉莉和梔子,香蕉一串一串地掛在門口。
責任編輯:錢秀英 編輯:錢秀英